2010年9月26日 星期日

告別

是到了告別的時候!下午騎腳踏車的時候,我心理冒出了這個念頭。但不是對一個人的告別,而是對過去兩年時間的陷落告別……

二年前,她向我說她想離開的時候,是一個陷落的開始。當時的我躲到山上,晚上喝著朋友準備的酒,常常一睡超過十個小時,直到隔天接近中午的時候陳大哥帶著午餐來叫我起床。除了偶爾到學校上上課之外,我幾乎不太離開那個早晨會有雞叫、晚間伴著蟬聲入眠的三合院。後來,陳大哥硬是在早上九點之前拉我起床,開始教我看盤與操作股票,才漸漸變成現在每天七點起床作功課的我。我想,他是希望我可以對世界其它的事情提起一點興趣,或是要我別那麼没出息竟然為了女人如此傷神。他總是覺得,我是個離不開女人的傢伙(當然,他用的詞更是直接)。而我的確也在他身邊一年多的時間裡,讓他看到數個昨夜睡在我身旁的女人。

其實,在接近二年後,我覺得那並不是女人的問題,而是一種當人失去了對生命中所追求的重要目標嘎然而止的陷落。我被絆倒了。重重地摔了一跤在原本我以為一切平坦的美麗草坪上。透過被陳大哥撞見的幾個女人,我可以在一個不斷自我否定後的疲憊間短暫地得到休息,但其實在這二年裡的無數夜裡崩潰所為何來,老實說,我並不十分清楚。

過去二年內的不斷提問是,一個離開妳的女人真的值得這麼嚴重嗎?而崩潰的來源真的是起因於此嗎?我曾經想過,是不是該回頭看看我過去的生活是划行在如何的順境之中,或許可以推論這個挫折所帶給我的打擊是真有如此之深。我認真的回想過去,真的只要我願意去做,在二十八歲以前幾乎沒有我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一路求學的過程,我總是名列前茅地進入下一個階段,沒有阻礙、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止我朝向我想要進入的知識領域;我和高中時女校的校花談戀愛、大學和班上最漂亮的兩位同學有過關係;就連當兵我都被長官調撥到上下班的職缺,直到一次碰到同學訴說大家當兵的慘事,我才發覺原來自己過得這麼舒服;縱使家裡頭風波不斷,但父母親總是可以逢凶化吉,健康而快樂地為我甜蜜的家庭守護著;每當我極需金錢的時候,不知哪來的工作機會就會像從天上掉下來般地來到我身邊,而且通常都是讓我感覺勝任十分愉快的工作。

但後來我發現其實不是,不是那個相對過去的反差所造成的深淵將我困住,而是我對於未來的想像徹底幻滅時所帶來的反作用力,不僅在當下將你推入谷底,更嚴重的是,這個如幻影般的想像開始鳩佔鵲巢地取代生命裡真正需要追求的提問時,那個幻滅所帶來的就完全不僅只是單單的絶望,更進一步的是讓你生命裡的底層羅盤失去了指引你方向的能力。

曾經陷入在一份穩定關係中而可能對未來的想像是終究可以遇見了一個不管是在生理或是心理抑或是精神層面上,相互吸引的另一半共同組成一個和諧美滿的家庭。對我而言這不知是不幸還是有幸!不幸的是,我確實遇到自己所認定的那一個人,且追求那種在潛意識裡回到媽媽子宮內的那種完滿且安全舒適的環境。但卻不斷忽略當時過程中我不時會偶偶蹦出的念頭,只剩壓抑。當我陷入像項塔蘭裡的卡拉所說:愛情就是一艘必須不斷放棄自我身上的東西以避免船持續往下沉的過程時,心理的提問就持續地被消音著,只剩嘴型。有一天,當那個耗盡我所有力氣維護的美麗泡泡被戳破的時候,我已經失去了那個生命中深層的追尋。而有幸的是,若沒有這一份那麼美麗的經驗,我又如何能夠在有充足的意願下重新蓄積能量回過頭在我還可以的時候檢視我的生命,拾回該所完成的追尋。

雖然這一切都是十分偶然的。

二月底我被邀請到一個花蓮的山上進行觀省內在的禪修,當時禪寺剛辦完當年度的禪修活動。我壓根沒想到我會來從事這樣的活動,在山中森林的滋潤下我寧願靜靜地走在林間讓大自然吸收我身體裡負面的能量。但當我在大家喝著咖啡的中庭看到一張字卡的問題時,我覺得我心裡的某個細胞突然重新復活了起來:生從何來,死往何去。過去在大學、碩士班的時候我確實思考與學習如何面對死亡這件事,那是因為當時家裡對我採取放牛吃草的教養方式,當時凡是來自家裡的電話,總是告知我家中是誰誰誰又過世的時候,我就意識到勢必得學會如何安頓自己的焦慮。當然,這個內心的掙扎也不好向同學朋友或是在關係中的女友訴說。但其實當我還身處青少年的時候,就曾經躲在被窩裡想像人死後究竟會是如何:我總是想像自己被關在一個小盒子裡,看著爸媽傷心難過地落淚,自己卻被埋在冰冷的泥土下任日曬雨淋而動彈不得。最後,因為抗拒這樣的念頭開始為期不短的暗夜哭泣。

我想這兩年的崩潰多數都是從這裡來的。

這個問題一直沒有被提出,我甚至曾經在還在關係中的時候對我的戀人說,如果沒有妳的話我想我應該會去出家。但那個起心動念,已經如我所說是非常隱晦且是自身無法接近的了。直到我離開戀愛關係之後看到了那張提問的字卡,並在禪堂的鼓聲下及誦經的背景下進入了感覺不到自身與時間的美妙經驗時,潸然淚下的我才又再回到了我那個生命深層裡的軌道。而在眾星與海浪波濤之間終能放下那微不足道的愛情關係,因為當萬事萬物激起我的感受與相應的態度時,對大地的愛開始重新充滿著我。對我而言,有了這樣先行的提問與安頓自我的方法,或許才是能夠在塵世中進一步愛人愛物的基礎。

而這篇短文我想可以象徵一個向過去兩年陷落的告別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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