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13日 星期四

舒國治喜歡我家耶...

帶過好多次外國朋友在台灣各地遊看後,有時大夥不免問及:「整個台灣,住哪裏最好?」的問題。

我常顧左右而言他的先說些「不適於住」的城鎮。像有些城市,人口不多,房子卻蓋太多,加上城裏人的移動必須靠開車,既不利人的散步,也常在主幹道塞車。又有的鄉鎮,在前五十年,先讓人移民遷入,成為半工業的小鎮,又在前三十年大肆建居民樓,成為過度擁擠的群居城市;這類市鎮,桃園縣與現在稱新北市原先稱台北縣最多。

接著一句一句的愈來愈談及核心,我終於說了:「都不適合住!」

若要住得有深趣有質地,必須重新找過!我常常對他們做這樣的結論。

往往這時我指著竹東關西的某一片谷地,說這裏若能建上百來戶人家……;或指著花蓮鳳林的一片曠地,說這裏也可建上幾百幢人家;接著台東池上、卑南、嘉義竹 崎、大林、屏東南州、春日、台南新化、鹽水,太多太多,皆是教人放眼望去的好的居住風景,好的人與別人、人與自然、人與小河小橋大樹土坡籬笆石壁極是相合 的真實棲息地。然而何以有那麼多我們眼中看去醜惡的市鎮景觀卻人們依然停著不走?

於是近年人們迷上了到外地住民宿、住渡假飯店、住溫泉旅館,其中有一重要原因,或在於自己的家委實不甚理想而又短時間離棄不了。

然而住旅館能住幾天?又離開自己住家的市鎮又能離開多久?

倘有人愈來愈可以在自己住的城市一年中待極少的時日(此類人愈來愈多),像三個月五個月,甚至少於兩個月,那麼這樣的人群(老實說,我便是其一),會盼望去台灣哪幾十處這樣的能容納數千人的幽美田園村莊住上幾星期呢?

最好這種田園村莊,除了有麵攤、飯館,有下午烤番薯、蔥油餅,它的天然河渠可讓小孩游泳,且隨時有救生員。當然,它也有幼稚園,並且園後的廣大後院,根本就是兒童野放、打滾、玩泥弄土、爬樹、看蟲的大無為空間(當然方圓五十公里也犯不著興建有摩天輪等的遊樂場了)。

更重要的,這種大型村莊的每戶,皆只能租,而不宜賣。如此,可令來客不斷的在不同季節換住不同的房子,接觸不同的鄰居或短期長期遊客。往往甲村住過多時,後來發現僻處荒鄉的乙村或丙村更合於自己挑剔的品味,則逐漸往別處移棲。

這樣的與自然相融的村莊,在台灣經營,老實說,不容易。最主要者,沒有人過得此種日子也。亦即,至今猶找不出一個版本。

我在城市、鄉村、山谷、水涯無數次的觀察各種棲居形態,只見有的鄉人吃得很好,只見有的村屋蓋得頗得宜,亦不太大,只見有的菜園規整很好,菜亦有機,只見有的村落大小頗適中;各種片面皆有佳例,但要整合成一處教人離開自家、安住其中、每日吃飯睡覺、散步爬山、樹下泡茶下棋等又能一弄弄上幾星期而不膩,並在 此交上極多好朋友,學上很多好技藝(如種稻、栽水果、編麻袋、疊石……),這種田園村莊顯然不是阿貓阿狗或坊間房產開發商便能想當然耳的營造出來者。它需要一種迎接新式回歸自然清貧的胸懷。打造者與入住者皆同樣的要具有此種胸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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